人間福報 縱橫古今 2021.04.06 文/黃聰哲
「君子」一詞,典籍中最早出現於《周書‧無逸》,周公曰:「嗚呼!君子所,其無逸。先知稼穡之艱難,乃逸,則知小人之依。」意謂君子居其位,不要貪圖安逸;先知道農事的艱辛,就知道庶民的苦衷。句中君子和小人對舉同時出現,很明顯君子是指有位者或君王,而小人即是庶民百姓。
殷商時期雖尚無「君子」一詞,然從甲骨文中,已有「君」與「子」兩個單字出現。君從尹從口,本義為發號施令的統治者;子則泛指後代,包括子女和子孫。從武丁卜辭可知,子字一般是指武丁子弟輩,或有作為爵位之稱謂。子輩助殷王征伐、祭祀,在殷商時期有一定的勢力。理論上,君子即為君的後代,在宗法血緣社會裡,君包括天子、諸侯、家大夫等,而形成一個龐大的君子階層,古代「君子」一詞,是由「位」的概念演繹而成。
《中庸》第二十八章有云:「雖有其位,苟無其德,不敢作禮樂焉。」孔子身處亂世,敏銳地感覺到時代變化,及其引起的君子階層危機,深切體認德不配位的嚴重性,在其與弟子的言行紀錄集《論語》中,由衷感嘆:「德之不修,學之不講,聞義不能徙,不善不能改,是吾憂也。」(〈述而〉)為了解決這些憂慮,孔子決定從教育人手,抱持著「有教無類」的態度,本乎「君子學道則愛人,小人學道則易使也」(〈陽貨〉),在孔子的心目中,教育當前已無君子、小人之別,一方面要使有位者有其德,進而要使有其德者能有其位,形成「德位相配」的完美人格。
孔子思想的焦點,言論的重心,及教育的目的,無非就是想培養理想的道德人格。孔子所用以表達理想的人格,有聖人、仁者、君子、智者、賢者、大人、成人、士等稱謂。在《論語》一書中,就所用次數多寡而論,用得最多者當推「君子」一詞,其次是仁者,再次為賢者、聖人與善人,用得次數最少的是成人與大人。換個角度,從道德人格位階而言,聖人最高,仁者次之,君子又次之,何以言孔子要以君子為理想人格的代表名稱?
在〈述而〉篇說:「聖人,吾不得而見之矣;得見君子者,斯可矣。」孔子的道德教育,不願陳義過高,可見一斑。然而在孔子的思想,君子與仁者實屬名異而義同,如「君子而不仁者有矣夫」(〈憲問〉)但又言:「君子無終食之間違仁,造次必於是,顛沛必於是。」(〈里仁〉)[文中里仁此段話引用不小心遺落]。在這裡,子路問君子之道,孔子答之以「脩己以敬」、「脩己以安人」,子路想深層追問,最後孔子答之以「脩己以安百姓。脩己以安百姓,堯舜其猶病諸。」將君子之道「脩己以安人」、「脩己以安百姓」與仁者之道「己欲立而立人,己欲達而達人」(〈雍也〉),再加上聖人之道「博施於民,而能濟眾」,就可體認君子、仁者、聖人之道,在言論申述上雖有不同,但在義理精髓處統一,甚而可互為引申旁通。
君子的道德內涵,幾乎散見在《論語》各篇中,從開篇「人不知而不慍,不亦君子乎」(〈學而〉),到終章「不知命,無以為君子也」(〈堯曰〉),反覆論述,構成了一套完整的君子修養體系。
會而通之,就狹義而言,君子在道德人格位階上,次於聖人,又次於仁者;就廣義而言,君子在道德人格內涵,上通聖人,下攝仁者。故言君子是孔子理想人格的代表,應是可被接受的論述。君子一詞並非孔子所創,在《論語》一書中君子尚保留社會地位的說法,但能以德位相配論,給君子一詞注入新義涵,在道德哲學及政治文化留個新典範,影響後世千秋百代。
君子的道德內涵,因時代的更迭,容或不同的引申及論述,但君子的文化印記,已成為哲人內省、修能典範,德位配否,更成為現代政治人物自我檢視的標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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